2009年5月,三名高级警员——Len Snee、Bruce Miller 和 Grant Diver——前往Napier Hill的一处住宅执行一项例行搜查令,怀疑屋主、51岁的Jan Molenaar非法种植大麻。
局势迅速失控,出乎所有人预料。Molenaar开枪打死了Snee,并严重击伤了Miller、Diver,以及正巧来喝茶的朋友Lenny Holmwood。


事后发现,Molenaar在卧室中藏有九把上膛并解除保险的枪械,房屋内其他地方还藏有九把。他透过俯视街道的窗户,又试图射杀18人。这起事件最终演变为长达51小时的对峙。
Lance Burdett是当时被召来的警方面谈判专家,试图在不再造成流血的情况下平息危机。他的策略是“慢下来”,避免与这名情绪极不稳定的持枪者正面对话。
“通常当嫌疑人提出要求、想掌控局面或变得激烈,我们会选择暂时不与其接触,让他们冷静思考,”Burdett说,“然后我们再回来,用现实检验他们的行为和后果。”
Burdett在新西兰警界服务22年,曾任首席危机谈判官,参与新西兰、澳大利亚及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合作,也曾为警局与监狱的谈判专家教授危机干预课程。他着有2018年出版的《Behind the Tape:警察前线生活》以及去年出版的《Anxiety is a Worry》。
他无疑是新西兰最了解“非理性威胁处理”的人之一。而他认为,面对一位情绪易变的世界领导人,也该采取类似策略:“这是谈判中的常见技巧——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掌控局势,过一段时间后,再用现实提醒他们。”
如果要给Donald Trump一个比喻,他更像是一位“经济恐怖分子”。以色列教授Boaz Ganor对“恐怖主义”的广义定义是:为实现政治或意识形态目的,对非战斗人员使用暴力。
而根据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的定义,经济恐怖主义则是指为意识形态或宗教动机而发起的多元、协调性强、规模巨大的行动,意图扰乱一个国家、一组国家或某一社会(例如西方市场型社会)的经济与金融稳定。
事实上,Trump在其首个任期内就曾被指控利用制裁实施“经济恐怖主义”——虽然该指控出自伊朗前外交部长,其专业领域或许更偏向传统意义上的恐怖主义。
但若说Trump像个恐怖分子,他也犯了恐怖分子的致命错误——他激怒了太多国家,让局势回不了头。
“人们记性很长,”Burdett说。“你得罪了他们,他们会记一辈子。你强迫他们让步,是不会成功的。”
Burdett主张新西兰不应以关税报复。那是小孩子吵架式的“你来我往”,无法带来可持续的解决。
就拿Trump日前宣布对中国加征50%关税来说,这是对中国因“解放日”报复性征收34%关税的回应。这场贸易战正在升级,而全球市场的剧烈抛售也在同步加剧。
Burdett同样反对接受Trump的谈判邀约。已有多个国家回到白宫,试图就高额关税重启谈判。美国称,已有50个国家如此尝试。
其中一个例子是柬埔寨——一个仍在努力清除波尔布特时代数百万地雷的发展中穷国。该国因对老旧汽油车进口征收环保关税,被美国征收49%关税。
柬埔寨总理Hun Manet不得不写信向Trump求情,信开头写道:“尊敬的总统阁下。”
他恳求获得会谈机会,并愿意将19类美国产品的关税从原本最高的35%大幅降至5%,以“加强双边贸易关系”。
必须指出,柬埔寨的35%是最高关税,大多数税率都低于这一水平。Trump声称柬埔寨对美国产品实施了98%的贸易壁垒,这一说法并不属实。然而,由于柬埔寨三分之一的出口收入依赖美国市场,Hun Manet只能提出妥协。
在这种胁迫下接受高昂让步,无异于支付赎金——这对柬埔寨人而言是痛苦的回忆,曾有人不得不付钱赎回被关押在波尔布特劳改营中的亲人。
“现实中,确实有人支付赎金,”Burdett说,“政府嘴上说不付,但保险公司会付,为了把人救回来。”
事实上,船运公司为从索马里海盗手中赎回船只、货物与船员,支付数百万赎金早已是常态。
但Burdett强调,在面临经济暴力威胁时,政府不应以贸易让步方式“支付赎金”。
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经济学教授Eberhard Feess及其同僚的一项研究指出:“当恐怖组织意识到政府愿意谈判但尚未满足其要求时,他们反而有更强动机继续制造威胁。”
问题在于,一旦进入Trump的谈判桌,谁也不知道他还会提出什么要求。这远不只是关税的讨价还价。
“我不会插手谈判,”Burdett说。“他已经做出决定,对新西兰征收10%关税。那就等等看。别急着上桌。”
没人知道Trump是否会要求新西兰大量采购美制军备——超过本周《2025–28国防能力计划》中宣布的标枪反坦克导弹升级、海军Seasprite直升机和空军波音757的更替计划。
毕竟这些正是Trump承诺要保住的美国工作与工厂:位于亚利桑那州Tucson的Raytheon、康涅狄格州Bloomfield的Kaman Corp、佛罗里达州Orlando的Lockheed Martin、以及华盛顿州Renton的Boeing。
也没人知道他是否会要求我们放弃长期坚持的无核政策、牺牲新西兰量身打造的生物安全控制体系、知识产权保护制度,或国家药品采购机构Pharmac。
面对一个易怒、喜好赌博、权力上瘾、喝着代糖饮料的谈判者,局面随时可能失控。Burdett早就见识过这种人。
另一位具有独到见解的新西兰人是David Shearer,前工党领袖、前联合国驻南苏丹特使。他目前人在南非,准备启航横渡大西洋。
Shearer对“经济恐怖主义”一词持谨慎态度。
“‘恐怖分子’这个词现在被过度使用,套在各种语境上。我认为我们应保留它的基本定义:为了政治或宗教目的而实施的暴力行为。”
不过谈到谈判策略,他表示认同:“我认为政府目前的做法是对的。我们的立场已经非常明确。新西兰多年来几乎取消了所有关税,虽然有代价,但这也让我们在谈判中更具优势。我们一直倡导基于规则的体系,就像自由贸易协议那样,因为它们对所有国家尤其是小国来说更公平——前提是大家都遵守规则。”
他还指出,自由贸易、尤其是让发展中国家商品进入市场,比几十亿援助金更能推动经济发展。
他认为当前的关税僵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“在和平谈判中,有‘成熟时机’(ripe moments)一说——指的是各方和事件刚好碰头。我们现在还远未到那一步。新西兰眼下要做的,是打长期战。”
“我们遭到的是一刀切式的10%关税,从国际角度看并不算特别劣势,虽然与美国农民相比的确吃亏。所以我们只能系好安全带,看着这场大戏上演。”
政府与反对党在此问题上大致立场一致:不报复、不迎合、不在弱势下进行一对一谈判。
他们更倾向于与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,共同推动贸易自由化。工党的资深贸易发言人Damien O’Connor表示,新西兰驻华盛顿DC的外交人员的任务是“把事实摆上台面”,但不包括直接谈判。
“我们确实需要加入国际呼声,”他说,“我们必须确保自己在混乱中不被无视或碾压。但任何一个小国,进行一对一谈判,都是处境极其艰难的。”
他虽然不接受“经济恐怖主义”的说法,但也不掩对当前局势的担忧:“对一个小型贸易国家来说,我觉得Phil Goff用‘霸凌’来形容这种情况,比‘恐怖分子’更贴切。从多个角度来看,这对世界都是一场灾难。”
《Newsroom》的Sam Sachdeva向总理提问:在胁迫下被迫坐上谈判桌,这是否不明智?
“对我们来说,没有什么改变,”Christopher Luxon回答道。“我们会继续向美国、以及其他愿意倾听的人陈述我们的立场,解释为何关税和贸易战是坏事,以及它们对经济造成的破坏。你眼前就能看到后果……消费者会停止消费,从而导致经济在美国停摆。这就是你现在看到市场动荡的原因。”
Luxon透露,在关税宣布当日,他与对美出口商进行了沟通。美国拥有3.7亿人口,是一个庞大市场;新西兰是小国,企业规模也小。出口商需要在美国市场中寻找仍存的“黄金缝隙”,来销售高端新西兰产品——尽管遭遇Trump加征的关税。
不过Luxon也承认,这是一个“规则让位于权力”的时刻。“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对的。我们会继续坚定倡导。”
他提到新西兰最近在新加坡、印度、越南和阿联酋等地派出贸易代表团,并称政府正深化与这些志同道合国家的关系。“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的立场。我们是否有机会与理念相近国家做更多合作?绝对有。”
Burdett表示,这场对抗不会以Trump的胜利告终。因为若想强加意志,前提是要掌握绝对控制权。但他并没有。过去72小时,全球市场蒸发了数万亿资产。掌控局势的不是Trump,而是市场。
问题是,这不仅仅伤害Trump,也伤害了所有人。因此,从新西兰的角度来看,不该贸然冲入这个紧张而危险的局面。
“这是一个等待的游戏,”Burdett说,“让别人先出场,等尘埃落定,再回来。这才是正确策略——不从政治角度,而是从谈判角度来看。”